傍晚时分,夕阳浮在云层上边,透过院墙前的一排光秃秃的枯枝,零星的投射到病床上。鼠人半眯着眼,欲睡却又不着,闷闷的。他身上的被单,染着一星一星的黄光,跟下巴下存留着着昏黄碘酒的污渍,在折皱的布单上映衬着,如一张老妇人充满皱纹而又干瘪的脸上,堆满了黄褐的老斑。不,也许更像鼠人自己的面皮。床正中,一颗悬着的灯泡,没精打采的亮着一朵孤凄的光,漠视着它侧下高高挂起的输液瓶。瓶里黄色的液体,顺着血管似的胶皮,滴下来了。没人理它,独自儿滴着,滴着……

这是一间病房,鼠人独自住着。

这是一家医院,鼠人独自住院。很久很久以前,这儿是他的家,那时,人们称他鼠爷,还有鼠婆,还有常来这儿的何爷,七仙女,还有好多好多,可鼠人现在,一下记不住了。他似乎觉得,这儿仿佛,并不是自己原先的家。因为,他分明感觉到,这里有些生分。

这是一处乡村,而今鼠人独自住着。说是乡村,可很久前,鼠人的爷爷,常对何爷说:“何爷呀!你统治的地方,可不得了,我们除了没有足够的军队,其他哪样缺呀!还不如说是一个王国呢!”

“是啊!是啊!鼠爷,你在这儿,不也是很好吗,钱财,你都挣尽了,你就是我们的国库啊!”

鼠爷,可不愿意听他这么说了,因为,那时,何爷经常以这样的名声,把他的私有财产给充公,然后,又转给何爷自己了。鼠爷,很是怨恨这样的说法。何爷,已经不在了,都已过去,还提他干嘛?鼠人睡在病床上,动动干瘪的嘴唇,拿舌头舔了舔鼻子,告诫自己道:“啥事都别想,啥事都别管,就像死人一样睡着。”

他,既是病人,又是医生。

孤独,跟那门外的过道一样,如一根长长的笛腔,唯有挖空的地方,还有一点亮光。总要等着别人来吹,才会发出响声。然而,这里没有了人,他闭着眼。

蚊子飞进来了,一群一群的,一屋一屋的,胡飞乱撞,如一箱刚落巢的蜜蜂,密密麻麻的,黑呜呜呜的,一大片,一大片的,你踩在我身上,我踏在你头顶,你纷飞,我乱舞,你刺我嘴巴,我蛰你屁股,一群一群的,一潮一潮的,如海水涌了进来,它们在寻找活物,又在相互吸血吸髓,而且,默不作声。并不奏着哼哼的曲子,做贼一样,是来吸鼠人的血,还是来被他吃,别人都不知道。

可蚊子们,都知道,除了这座楼以外,其他的地方,已经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了,刀砍火种,拓荒开荒,,烟熏火燎的,加上战争,干旱,水涝,瘟疫,灾害,都把食物给剿灭了。窗外的臭味,尸体味,烂骚味,酸腥味,毛发腐烂的味道,几千年的老土,翻出来的味,跟糜烂的空气,酝酿,发酵,发霉,不知是个什么味道。唯有,这间病房,随跟古坟的味道差不多,可总能让蚊子们活着,不至于把它们熏死。

蚊子们真的,别无选择,只有来吸鼠人的血了。可鼠人,决非等闲之辈,他用似乎是全用臭秽织成的被子,盖了全身,然后,他张大了嘴巴,留出了个深深的洞穴,让蚊子们一股流水似的飞进去,接着,他关闭口腔,把蚊子都活活给憋死了。他一次又一次的,终究把肚皮填饱,可蚊子老是不明白,总以为那没有胡须的地方,是它们入针之处,竟一错再错。

这便是不用思想的缘故,鼠人明白这个道理。

老鼠从黑暗的地下室,爬出来,沿着厕所朽烂污秽的管道,上进到一楼,接着又爬出门口,看看笛子似的过道,里面没有人,也没有猫。它放心了,继续前进,哼着唧唧声,匍匐着,爬行着,它横走了过道,向楼梯间进发。

楼梯,砖混结构的楼梯,比它身子还高,一梯一梯的,数不过来。老鼠前爪立起来,后爪和尾巴支撑着尖嘴的脑壳。他妈的,这楼梯还拐弯,弯那边还有多少梯子啊?老鼠很纳闷,叽叽叽叽的叫着,“可恶的人!想走点正道,难!上楼,遥远,遥远也!”老鼠退缩下来,挠着胡须,白红的爪子,抓着薄薄的耳朵。“回去,从粪管儿里上楼,迅速多了。臭,有什么可怕,那么多粪水,它自己都不怕臭,我老鼠怕什么呢!只有那人,才怕臭,自己拉出来的屎,怕臭,有能耐的拉点香屎。奇怪,在人肚子里,他们不怕臭,一屙出来,就怕臭了,可见人是最虚伪的动物。哟!我也知道了,人还是最自私的生物,他们屙屎是干净了自己,臭污了别人。专心害人,这是人了。”老鼠洋洋得意,它转身,又回到厕所里,从漏着污水的管道,上去了。

它已经来到鼠人住院的一层。

老鼠看见,一间房门开着,门口地面上影着一只瓶子,还长有长长的尾巴,虽说昏暗,却也能辨识。它知道,那里一定有人了,只有人,才会把东西那么吊起——吊起来看,来杀,来剐,来吃,除此之外,就是豹子了。但,今天一定不是,因为,那挂起的不是山羊,兔子,野鸡,也不是什么可以吃的东西,要不,怎么没滴血呢。

老鼠走近了些,哇!它大吃一惊,“是嘞,是吃的东西,它正流着血,从尾巴那里,流下去了,直接流到那人的身体里去了。不用张嘴,就有东西吃,可恶的人,太狡猾了,变着法子,偷吃东西,以为我还不知道,懒惰的强盗,吃东西都不想,费一点劲!太可怕了!人啊!人!玩障眼法,就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吃!你以为你真的比我们都聪明吗?自欺欺人啊!我告诉你!”老鼠一副教训人的姿态,在私下自言自语道。

它大摇大摆,爬进了病房。

鼠人闻得一点响动,兴奋了一下,把脚伸了伸。老鼠吓得晕头晕脑,正要掉头就跑,忽见,被单下那爪子似尖细的脚趾,不觉惊异,怎么这么像啊!那不是我老鼠的脚趾吗?不过,就大一些吧!这人什么时候,把我们的脚挖到他身上粘去了呢!可恨!可恨极了!要不,就是伪装了,想引诱我上当,以为用我的同类,就会让我放心,你也是太聪明了。人啊人!人啊人!你是个什么东西啊!老鼠进退犹豫着。

输液管里的药水,静静地滴着,缓缓流进了鼠人的身体。阳光渐渐淡去了光辉,病房里越来越暗。鼠人动了动早已睡得酸痛的屁股,向墙壁里侧圈卧着,他觉得睁开眼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况且他觉得孤独寂寞冷酷残忍贪欲灾难等等东西,都在不断发酵,发酵成了黑洞洞的空气,把自己都淹没得,不留一点空隙。正如那输液管里的液体,不曾留下一丝空隙。血管里哪去找空气的位置呢?鼠人头脑晕晕的,懵懂懵懂的,仿如冒着臭气的豆腐渣充斥其间。

要是有人跟自己讲一句话,我的耳朵也许不会忘记听话的感觉了,人说话,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么记不住听话的感受了呢!我的嘴巴是什么时候闭臭的啊!怎么都记不起来了?天啊!这世界上难道就剩下我一个人嘛!既要当病人,又要当医生,而且永远不停地医治,我的病会好吗?这是什么季节?冬季,怎么不下雪呢?春季,如何没有花香呢?夏季,夏季会是怎么个样呢?还有什么季节呀?那个树叶落的季节,叫什么来着?都不像啊!这是哪个地方啊?树枝怎么没有叶子呢?都跟雕塑样?是些什么树呢?哎!是我在想吗!我想这些干什么?医病吧!药水,还有多少?我的尿水已经憋不住了,输进去多少,总得撒出多少。我马上就把输液瓶取下来,把尿灌装进去,又输进身体,循环使用,没错吧!嘿嘿!我的新发明,简单快捷方便!伟大的发明!尿治法,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还会有什么问题吗?即使有问题,又算什么呢!不就是一个问题吗?

多想有个医生,只要能说话的,能发声的,哪怕像风声一样,也行。没有声音的日子,多难啊!我的灵魂呢?以前,不是让我的灵魂出窍,让他给我当医生吗?现在,这灵魂咱不出去呢?也一定是懒惰了。灵魂也是懒的。不,我要让他出去,不然,我的全身,周围,还有外面就没有一个活物了,必须让他动起来。鼠人想着,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老鼠见床上之物并无多少动静,料想不必紧张,多观察一下,看看他到底有甚玩法。不妨,沿着输液架,爬上去,跳到墙壁上挂着的一件白大褂里,躲进口袋,放心躺着,正欲打眠,忽听得有声音从头顶上发问:“你是病人吗?”老鼠吓了一跳。

“是啊!我的灵魂,你都问过很多次了,还记不清吗?”。床上的人说。

“谁记这些空玩意。你叫什么名字呢?”

“名字,你不知道吗?我跟你同一个名字呀!”

“是你说过很多回的鼠人吗?”

“鼠人,鼠人是谁啊!是我吗?怎么有时我还叫做虎子,渔人呢!是我的名字多了吗?”

“你是病人吗?”

“你才是病人呢?我什么时候病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咱总想别人生病呢?我的灵魂啊!你怎么一离开我,就阴险了许多。”

“是你自己叫我给诊病的,你怎么忘记了?”

“是吗?我是啥病呢?”

“神经病,或许是精神病,头脑不中用的病,我离开你的身体时候,你告诉我的,现在就记不清了。”

“记住自己的病!干嘛!你不是医生吗?我但愿是你生病呢!我是医生才好。你看病吧!”

“好的,你头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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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你头晕?”

“不!”

“你身上痛!”

“不。”

“你身上晕?”

“不。”

“你发烧。”

“我低温。”

“你怕冷。”

“不,我高烧。”

“你麻木吗?”

“没有感觉。”

“你有肿胀感吗?”

“我苗条着呢!?

“你肌肉萎缩了?”

“我丰满着呢!”

“你没病?”

“不,我又病。”

“你有病?”

“不,我没病!”

“唉!你是咱的?”

“是这样的?”

“哪样的?你到底有没有病?”

“我怎么知道呢?知道了,还要你来医病吗?”

“你的病真难医治?”

“不,你错了,你应该说,我们的病真难医?”

“是啊!给自己治病,怎么治呢!灵魂有问题,身体有问题,都闹不清楚,怎么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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