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氏很疑惑 很疑惑。

她想不清楚为什么夫君倚靠在车厢的一角 貌似神伤。

难道说是伤感于太子的猝然离世?

怎么可能!

作为雍王妃 雍王府上上下下的事情 她很清楚。

当时 接到皇帝的圣旨以后 夫君转身回到书房 斥退她以外的一切仆役护卫 就开始大笑、狂笑。

甚至于 哪怕是在回程的马车上 他都按耐不住欢喜的心情 拉着张氏在马车里癫狂。

想起张氏 房氏就一阵的心酸。

虽然她是雍王妃 但张氏却比她更早得宠 如今连孩子都有了。

新婚两年 外人不知 否则绝对会瞠目结舌。

谁能想到 堂堂雍王妃 到现在竟然还没有跟丈夫同房?

再低头看看自己贫瘠的身材 房氏只觉得更加气馁了。

如果自己不是出身清河房氏 如果这次的婚姻 不是皇后亲自下聘 恐怕自己 早就被废了吧。

想到这里 房氏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另一边为自己哀伤的李贤 虽然沉浸在哀伤中无法自拔 但还是看到了房氏哭泣的样子。

不是 我在伤心家事 你怎么也跟着哭了?

“房氏 你哭什么?”

听到夫君的声音 房氏一惊 随即开口道:“妾身看您神伤 所以忍不住哭了出来 让您见笑了。”

这有什么可见笑的 不过 一丝感动 也出现在李贤心里。

到底是被诗人沉全期题诗的人啊。

彤史佳声载 青宫懿范留。

形将鸾镜隐 魂伴凤笙游。

送马嘶残日 新萤落晚秋。

不知蒿里曙 空见陇云愁。

如果说章怀太子惨的话 章怀太子妃也不弱。

没有子嗣也就罢了 难得跟了一个倒霉丈夫 到最后只有一首不闻名的诗 记载了她的过往。至于后世的有识之士、包括考古学家 也只是在研究章怀太子的时候 偶尔提那么一嘴。

人在伤心的时候 总是需要安慰的。

眼前的房氏虽然只有十六岁 看起来还瘦瘦小小的 但李贤还是朝她招了招手。

房氏一愣 但还是慢慢的靠了过去。

怀里有了东西抱着 心情就好受了很多。

后世的事情 再怎么想 也只是徒增伤悲而已。弟弟已经工作 虽然人狡猾了一点 但孝心还是有的。父母虽然会哀伤余生 但是他们有养老的人在身边 他这个大儿子 也算是可以松一口气。

思虑回到现在 往后如何发展 实在是重中之重。

穿越既然已经成了既定事实 也就没有了反悔的余地。如果说是穿越成了唐朝让皇帝李宪 他还可以选择躺赢。

李宪的父亲是李旦 因为李旦是傀儡皇帝的原因 身在武周 倒也没有遇到太大的挫折。虽然有一个凶悍的弟弟——唐玄宗李隆基 但是李隆基踩着血色登基以后 却需要面向天下人 表现自己的善良 不仅没有祸害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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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荣宠有加。

但 任何人不能比啊。

想想“章怀太子”的凄惨人生 李贤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奋斗一下。不奋斗都不行了 现状就是 稍有反复而满盘皆输 人生不是棋局 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面对着噩梦一般的前路 李贤终究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房氏倚靠车厢睡得并不安稳 如今虽然舒服了很多 但却没有一点的困意。

听到夫君的叹息声 尽管不得宠 但她还是轻声问了一下:“夫君因何叹息?”

低头看了一眼房氏 李贤却什么也没说。

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就算说出口又如何?没有依据的话 说出来也只是让人笑话罢了。

轻咳一声 李贤道:“本王在想事情的时候 你不要出言打扰。看你眼睛里的血色 估计这一路也没歇息好 还是睡一觉吧。”

第一次被温柔以待的房氏 震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但她还是很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没一会儿 呼吸声就变得规律起来。

把房氏哄睡着了 李贤才继续对比着融入的记忆 还有自己知道的事情 进行分析。

做事情 就要谋定而后动。自从经历过一次出门遗失身份证 差点家都回不去的事故以后 李贤就养成了先计划 再做事的好习惯。

计划尚且都赶不上变化 更别说什么也不想 闷头往前冲了。

日常小事这么办没关系 涉及到性命还这么干 就是愚蠢了....

如今是上元二年 李弘才猝死。

不用说 朝中现在在哀伤太子离世之余 也在催促皇帝立储。

不管是武德年还是贞观年间发生的事情 实在是把人吓怕了。

皇家内部的人为了那个位子厮杀也就罢了 偏偏总是牵扯到外人。

每次相争 都会死一地的人 无关乎位子多高。

所以 皇帝立储 才是安抚臣下最好的手段。

只是 回忆一下自己的封地 李贤就无奈的笑了一下。

恐怕自己这个太子的位置 早在就藩的时候 就坐上一半儿了吧。

雍州跟长安的距离 实在是太近了 近到地图要是不大 地名都快挤到一起。

再加上太子李弘自小就年弱多病 如果说这个安排没有深意在里面 是不可能的。

只是 恐怕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 也没想到自己的安排 会有一天变成现实吧。

揉揉脸 李贤把一丝嘲笑揉掉 换上了一副哀伤的神色。

原本的李贤就是一个蠢货 回长安当太子而已 至于乐成这样?

还跟张氏在马车里车震 这是得多没心 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不过好在大笑的时候 喝退了所有的外人 不然 单单兄长离世 兄弟大笑这一点 就足以被朝臣弹劾了。

长兄如父 如今长兄病故、父母哀痛欲狂 作为弟弟、作为儿子 大笑 实则是大不孝。

大唐以孝义立国 不孝的帽子一旦扣上了 可是大事故。

更别说 当初李弘被立为太子 不仅仅占了嫡长子的便宜 还是因为皇帝看重他的仁厚 不想兄弟旧事重演而已。

如今马上要立为太子的儿子 为兄长的离世而欢喜 就算没被处罚 一个大疙瘩 也会横亘在太子位上。而马上要做太子的人 屁股 实际永远没有坐实。

看样子 自己很有必要表现出一副哀伤的样子来。

虽然从没见过李弘是什么样子的 灵魂上 跟他也没什么纠纷。

但是 李贤很清楚 自己这个时候越是哀伤 越是能获得所有人的称赞 尤其是皇帝的。

同快乐没什么 同悲伤 才是最能获得好感的方式。

“殿下 咱们抵达了眉县驿站 如今天色已暗 是时候休息了。”

抱着房氏想了一下午的事情 李贤丝毫没有注意到天色的变化。

如今 听到外面护卫传来的声音 他才从沉思中抽身而出。

房氏睡得还很沉 李贤并没有叫醒她 而是蹑手蹑脚的把她放回被窝。

完成这一切以后 李贤才走出车厢 打量外界的环境。

路边就是驿站 驿站 是供传递军事情报、诏书公告的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 一般坐落在官路上。

眉县虽然只是一个小县 但是 因为它是长安往北传递命令的必经之路 所以修建的颇具规模。

自从贞观十四年 大唐设立安西都护府以后 长安和安西都护府之间的军令、政令来往非常的频繁。因此 哪怕是太子大丧的日子 眉县驿站依然有众多入住的信使。

视线从驿站转移到身边 李贤顿时哭笑不得。

王府的车队 足足有二十多辆车。自己的豪华马车 是首辆。往后看去 一样拉人的 马车有四五辆 再之后 就是平板的马车 马车上载满了帐篷、粮食用具。

长途跋涉 这东西都是必要的 不算什么。

可是 再往后的东西就离谱了。

桌椅?锦榻?

虽然皇帝的旨意只是要求回长安 但是 这蠢孩子 却把能打包的都打包上了。奔丧就要有奔丧的样子 哪有搬家一样的奔丧?

就在李贤哭笑不得 想着怎么把这件事圆回来的时候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眉县县令 周珂 拜见雍王殿下。”

听到声音 李贤才把视线转了过去。

只见在侍卫的横刀前方 一个绿袍的官员 正战战兢兢的报名。

只是一眼 李贤就差不多猜到了这个官员的品性。

上元年 虽然继承了贞观盛世 但是还不至于富裕到能把一方县令喂成肥猪。

七品及以下官员 身穿绿袍。作为一方县令 如果清廉爱民 就是再易胖的体质 也该是刀螂的模样。

可是 在这个家伙身上 看不到一点为百姓奔走的模样。

招招手 示意侍卫放行。

果然 周珂靠近马车 第一句话就是:

“雍王殿下 下官已经下令清空驿站 给您和王府随从 都准备好了房间。”

看着周珂微笑的模样 李贤笑而不语。

很显然 这就是献媚之举了。只要是明眼人 都能看出 雍王此去长安 绝对要一飞冲天。

不过。

献媚也就罢了 献媚到了影响驿馆正常工作的程度 那跟陷害还有什么分别?

虽然那些被驱赶到驿站外面的信使一类人 都貌似恭敬的样子 但是李贤很清楚 里面估计不乏在心里问候他的人。

皱皱眉头 李贤道:“你只是一介县令 如何敢更改驿馆的规矩 视朝廷信使于无物?影响多人而惠本王一人 你觉得本王会开心?简直胡闹!”

听到这个回复 周珂面如死灰 热脸贴到冷屁股上了啊!

而驿馆周围的信使 好多人都大声叫好。

对着驿馆长官模样的人招招手 李贤吩咐道:“让这些信使正常入住 不可干扰他们的行程。王府车队 自行立帐 王妃和王府仆从 估计要留好长一段时间。

给本王寻些香烛纸钱过来 本王要遥祭兄长。虽然妻卷受不得苦 但本王如此奔丧 已经是孟浪了 得向皇兄赔罪。另外 给本王寻几匹快马 本王只带几个护卫 得抓紧时间回长安。”

一边说着 李贤泪流满面。

流泪 实在是简单 只要把一下午的心思 重新拾起 就够了。

至于演戏?

大家都是戴着一副面具活在尘世间 大哥还是不要笑话二哥了。

就算是演戏 也得演全套的。

不流流泪 如何能当好一个演员?

将人的天然的情感 和由此激发的外部动作自然地结合起来 这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最大的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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